那另一半悬着的心,却是在苏凌的身上。
炊烟渺渺,自这小院中缓缓的飘向天空。
也只有这般时候,那宁谧的小院,才多多少少有了些许的生机。
分外孤单。
她说,苏凌啊,大家都好了。
这便是这些世间最淳朴的百姓们啊,只要有人真的对他们好,他们便会将他当做天。
到了晚间,有人来报,说是四公子萧仓舒已然能下地自行活动了,方才还吃了两碗白粥。
可是,怎们可能是她呢?
她如何知道我在这里,又如何会陪伴在自己身边。
她会轻轻歪头,和他靠的更紧密一些,然后柔柔道:“苏凌,要睡了哦,乖乖睡着我在你身边.”
然后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然后她要把他整个人上半身扶起来。
好么?
一日,两日,三日,五日。
心忧百姓,医者仁心。
七针行完,她这才缓缓的抽出自己的身子,将苏凌小心翼翼的放倒,躺好。
忽的,那个榻上之人,缓缓的动了动手指。
眼前,那个绿色身影,总是忙忙碌碌的,从不止歇,便是院中站了个人,她也未曾发觉过一次。
苏凌住处。
夜深人静之后,她才会缓缓起身,走到窗边。
他们明白,这老者便是他们心中的神明,他是来救苦救难的。
张士佑是武将,身体素质自然没得说,所以恢复的要快上一些。
似乎睁眼这个轻而易举的动作,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
她便缓缓起身,仍然是柔柔的说道:“苏凌,该吃饭了,你饿不饿,今日还是做了你最爱吃的,我还记得你在飞蛇谷中最喜欢吃的是什么.”
紧接着,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静院无声,唯有那细细的清扫声传出。
唯一的好消息,沈济舟的营地也是静悄悄的,自那日黄奎甲出战之后,他的营门便高挂了免战牌,从未再出击过哪怕一次。
而她,在漫天星月之下。
可是他却能准确的记住那些危重病人的名字,对他们的症状更是如数家珍。
那个榻上的苏凌,依旧沉沉的睡着。
然后再走出去,拿了扫把,将满院清扫一遍。
等她看了许久之后,她这才缓缓起身,打了水,拿了麻布,将这屋中各处摆设、物什仔仔细细的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稳、准,分毫不差。
她将巾帕放好后,便会一手托了脸颊,痴痴的凝望着他,白纱遮着她的眼眸,不知那眸光中,到底几许深情。
两日的光景,这瘟病便得到了极为有效的控制。
苏凌啊,你为什么还不醒来.
苏凌,你醒一醒,醒一醒,看看我,抱抱我。
推开窗户,仰头望着天空。
只是所有人都在好转,可是苏凌那里却依旧静默,似乎从未改变过。
或是给他换换额上的巾帕,她总是把水的温度掌握的正好,太热,怕他烫着不舒服,太凉,怕他冷着不舒服。
过不多久,她会端着香喷喷的饭菜,兴高采烈的坐在他的榻前。
这人生,却是百般苦难煎熬,可是,即便如此,选择活着,便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那个绿衣身影,唤作月儿的女娘,自从照顾苏凌开始,苏凌的榻边,便是她休息的地方。
她知道,他现在根本不会吃。
早膳、午膳、晚膳,一日三餐。
直到后来,文武臣属连他们靠近苏凌的住处都要劝阻。萧元彻架不住他们聒噪,索性也就不去了。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做饭的时候便去做饭,做好之后端到他的榻前,告诉他饭食有多么美味。
她总是自己先将那罩在面庞上的白纱撩起一角,自己先将这巾帕放在额头上试过,再端端正正的放在苏凌的额上。
那个地方,去多了,也只是黯然神伤罢了。
老爷子总是上了年岁,两日下来,还是真就有些吃不消的。
他只得摇头叹息道:“世间男女,相思难医!难医啊!”
再将冷却的巾帕重新换好。
直到这时,张神农看向这绿衣月儿的眼中,才满是心疼和酸楚。
于是,每天的清晨,旧漳城中的百姓都会看到这样一个白发老者不辞劳苦的身影。
那个少年依旧沉沉睡着,眉目一如当年,她记忆之中的那个模样。
待做完这些,她才轻轻的撩起一角轻纱,摸了摸额上的汗,洗了手,再次回到苏凌的榻前。
她说,苏凌啊,飞蛇谷满谷的开了谢,谢了开,好多次了,我一个人没事的时候,总会去丛中坐着,仿佛我的身边还有你;
沙沙——、沙沙——的轻轻响着。
她借不得他半点气力。
哭声立止。
她霍然抬头。
脸上的白纱轻动。
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