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漳，夜。
旧漳本就是荒废的城池，深夜时分，整座城都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一点声息都没有。
为数不多的百姓都已经沉沉睡去了，梦里他们梦到的是旧漳昔日的繁华，还是当年的意气风发？
不知何时，起了风。
呜呜咽咽，树摇月昏。
“嗖——”
黑影，不知何时在一处房屋上极速地腾起。
声息皆无的停留在房顶之上，似乎朝四周观望了一阵，确定安全之后，轻轻一飘身，如一团一般，轻飘飘地落在无人的长街之上。
这黑影稍作停留，又忽地纵起身形，三晃两晃，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旧漳城深处，一处看起来还不错的小宅。
这间房宅，比起周遭的破屋烂房，已然十分好了，虽然不大，但院墙完整，并未有损坏。
过了片刻，这男人刚穿了中衣，想要开了湢室的门出去，却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
苏凌忽地心有戚戚焉，也是在这旧漳城，那日他曾发疯地满城寻找张芷月。
苏凌似乎来了兴致，淡笑道：“还有那小曲儿，那小词儿挺劲爆，不如你教教我，来，预备！唱.”
苏凌点了点头，又道：“我却不太明白了，你来了旧漳，芸娘却在南漳青楼，你是如何寻到他的，又是如何把她接回旧漳城的？”
此时，周遭皆黑，只有这小宅最里面的一间房中，隐隐还透着微光。
而他面前，跪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两个人一脸的哭丧像，体如筛糠，不断的颤抖着。
便是放眼整个旧漳城，也没有几家如此完整的百姓住处了。
苏凌点了点头，看芸娘的神色，似乎说的是实情。
男人扑了个空，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啃屎。
苏凌一脸讶然，有些出乎意料。
苏凌暗想，这妇人倒是泼辣个性。
这下，那牢头儿更是面红耳赤，一脸惊惶无措的使劲磕头求饶道：“长史大人，小人有罪！小人有罪！不唱了，再也不唱了！”
说着，这男人摇摇晃晃地爬将起来，作势还要向芸娘扑去。
“芸娘.我一天都没见你了，想得紧呢.就不能先让我抱一下.”那男人一脸涎笑道。
门缓缓打开，映出一个女子。
苏凌这才将手中茶卮放下，沉声道：“哦？你一口一个有罪，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罪啊？”
那妇人却在他将扑未扑到之时，纤腰一拧，如蝴蝶一般闪到了一旁。
她叹了口气，满眼泪汪汪地一指这牢头道：“这个人，不是小妇人偷汉子.我也不是他的粉头我本是他的未婚妻！”
“吱呀——”
那芸娘再也忍不住了，连连磕了几个头，凄道：“没用的男人！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敢说实情么？我一妇人，亦听闻苏凌苏长史不同别人，对待百姓是极好的，我们之间有什么还需瞒着苏大人的么？你不说，芸娘替你说！”
男人转过头来，佯怒道：“你你敢躲老子的！看老子如何收拾你！”
这词听着便让人面红耳赤了，这男人倒是唱的自得其乐。
眼前站着一人。
说着，他迫不及待的把门打开来。
“呵呵.这还是其次，我且问你，这个妇人，是怎么回事？如今旧漳战事持续，你却豢养粉头儿，这个罪，是该杀头呢？还是该杀头呢？”苏凌不紧不慢道。
“回苏长史的话，小妇人芸娘，就是这旧漳城中普普通通的百姓家中世世代代也在这旧漳城中过活.”
“芸娘，你可真漂亮.娇娘如是，我无论如何也要回来不是”
“只是，漳水改道，沈贼更是多次袭扰，旧漳百姓苦不堪言，很多人都逃难走了，有本事的人家更迁徙到了南漳郡去原是我们两家也商量着迁往南郡去。可是还未及成行，他父亲暴病而亡祸不单行那年除夕，我家炸物，不幸引着了大火.我家，连同他家，还有方圆数家乡亲的房宅，皆化为了一片焦炭.我父我娘也命丧大火之中！”
这女子看年岁，有二十五六左右，一身翠绿的纱裙，乌发如瀑，挽了个大髻，用一根朴实无华的木簪别着。手里还提着一盏红灯笼。
“小女子娘家姓窦，名唤窦芸娘我跟他打小便相识，他也是旧漳城中的百姓，我家跟他家，最早还是旧漳城中的大户人家，我家更是书香门第，我父更做过旧漳城文书曹的西曹掾。我们两家还是世交.所以，自小，我们便订了娃娃亲的！”那芸娘缓缓讲道。
不多时，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自长街左侧朝着这小宅的红灯门下迤逦而来。
男人这才嘿嘿一笑道：“我可没有鬼混，我这酒可是长史大人赐下来的，吃得光明正大！”
那个时代，女人二十五六岁，已然不能成为女娘，而该叫做妇人了。
“那日我见到芸娘，我俩抱头痛哭，三年了啊，恍如隔世.我这三年省吃俭用，手里还有些积蓄，可是要替芸娘赎身，却是我这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金银数目啊.好在芸娘三年来存了不少金银细软，我那同乡也慷慨解囊，又找了朋友凑了不少，不但替芸娘赎了身，更在旧漳找了这一处算不错的小宅子安身。旧漳乃是战之地，人人避之不及，这处小宅倒用不了几个钱.”陈扬道。
饶是多吃了些酒，那门被他拳头砸得嘭嘭直响，在寂静的长街上，传出很远。
“长史大人.说笑了.说笑了.”那牢头儿一脸的尬笑，不住的摆手道。
芸娘骂骂咧咧的推门出来，一眼便看眼前的景象。
“鬼叫乱叫些什么.还让不让老娘睡觉了.”
陈扬一脸凄哀，泪水如雨。
“后来，我已是万念俱灰了毕竟三年了，她一个弱女子可是，一次南漳粮草运来，我在押粮的士卒中发现一个原本旧漳的同乡。是他告诉我芸娘如今就在南漳的一处青楼之中。我五内俱焚，央求他带我去见芸娘那同乡也义气，便冒着风险，带我去见了芸娘。”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哦，原来如此.你两个也是苦命鸳鸯，倒也不易啊！”
芸娘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脸上一片凄苦神色。
妇人见这男的狼狈像，不由地一捂朱唇，格格地笑了起来，更添了几分娇娆。
他这才飞也似的朝着左侧的湢室（淋浴间）去了。
芸娘越发悲恸，已然说不成话来。
小院之中，多了一把高椅。
芸娘说到这里，放声大哭。
这妇人虽未施粉黛，却有一番成熟的韵味，加上夏日炎热，她外面纱衣，内里只罩了一个大红裹胸，被红灯一照，更有一番不同于妙龄少女的媚态和成熟魅态。
“你别说话，既然要死了，索性就说个痛快！”芸娘啐了他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