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子晋的身子在颤抖。
不仅仅因为自己右脚处那柄贯穿了他脚踝的利剑。
更因为眼前站着的这个眉宇低沉,带着几分悲伤的少年。
他看着褚青霄,脸色发白,瞳孔颤动,好一会,方才声音干涩的问出一句话来。
“你……是人是鬼……”
“你……到底是谁!?”
褚青霄并不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幽幽的说道:“武陵城县衙,一共三十四位衙役,就属李叔叔与我爹关系最好。”
“我记得小时候,每逢应酬,我爹都会喝得酩酊大醉,也都是你把他送回来的。”
“十岁那年,我生日,我爹糊里糊涂,都忘了这事,是你记得,还给我和念霜买了蜜饯糕。”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舅舅在外面欠了赌债,被人追着打了三条街,我爹为了替他还债,把过冬准备年货的钱给了债主。”
“我好想再看一眼,武陵城的桃……”
蒲子晋的情绪在那时反倒激动了起来,他的双眸通红,身子打颤,嘴里怒吼着质问道。
他感觉自己似乎还被困在那个地狱,有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包裹,无论他怎么努力,那张网最后都会将他困住,让他窒息……
“褚青霄!你真的不该回来的!”
“你到底想要隐瞒什么?”
在那般汹涌的杀机之下。
“你当真是取死有道!”褚青霄厉声言道,此言一落,他手中剑就要刺入对方的颈项。
这并不困难。
“到了大年三十,是你带着鸡鸭来我家串门,你嘴上说着是一个人过年没意思,可我知道你是怕我们和我爹大年三十窝在屋里,只能啃窝头。”
“我是无辜的,武陵城的事和我无关,我都是被人所迫……”
“我以为你们都死了,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说完这话,蒲子晋最后一丝气力耗尽,双眸缓缓闭上,彻底没了声息。
他看着褚青霄放下的剑,眸中第一次涌现出真切的焦急之色:“我是来捉拿剑岳城余孽的,昨日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不将功赎罪的话,就没有半点活路……”
“你……你真的是青霄……”他颤声问道。
旋即他手中的渐渐缓缓放下,目光古怪的看着对方,问道:“你……是来求死的?”
褚青霄皱起了眉头,他沉声道:“那不是你应该担心的事情。”
他上下打量着褚青霄,努力的将眼前的少年与他记忆中的模样重合在一起。
“你明白吗?十二年后的世界,没有人希望你活着,你是祸害,是诅咒!”
蒲子晋没有回应褚青霄的话,他只是仰头看着天际,喃喃说道。
他当然知道他应该恨他。
蒲子晋说着,语气忽然一沉,又幽幽言道。
因为褚青霄还是十二年前的模样。
褚青霄却道:“他们都死了,所有人,只有我活着出来了。”
“你把本已熄灭的灾祸又带了出来……”
“对想要为武陵城死去之人平冤昭雪的人痛下杀手,就是你愧疚与忏悔的方式吗?”
蒲子晋明显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身子一个激灵——那是人在面对死亡时,本能的反应。
“真相?”听闻这话的蒲子晋抬眸看了褚青霄一眼,他的脸上浮出凄惨的笑意。
“我不关心你的死活!我要真相!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褚青霄高声问道。
“我就是这么抱着你的。”
“昨日见你。”
“但我也很庆幸,是你活了下来……”
褚青霄在见到蒲子晋的那一刹那,便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而我们,都得为你陪葬!”
那颤抖的音节中,包裹着恐惧与愧疚。
“我要答案!那些你口中的他们到底是谁?”
“青霄。”但这一次,蒲子晋却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吗……”
“我以为是剑岳城的余孽在追查此事,不然我不会让这些死士出手……”蒲子晋的眸中泛起愧色,他颤声言道。
但当他的体温渐渐冰冷,气息渐渐死寂,褚青霄还是忍不住的难过。
他甚至伸手试图捂住对方不断冒血的伤口,嘴里带着几分难以被压制的哭腔问道:“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他伸出手缓缓的抱住了褚青霄的后背,用艰难的低声道。
“还是说,你想要拿我们的命,去讨好当年的主子,继续换取更多的东西?”
但这时的蒲子晋已经气若游丝,他趴在了褚青霄的肩头,双眼中的恐惧在这时终于散去。
褚青霄冷眸看着他,此刻的他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心中的困惑也迎刃而解,他问道:“剑岳城的余孽?昨日我们能那般轻松的闯入你的府邸,你如果不是傻子的话,就应该清楚我们的本事不是你手下这些大都二境的死士可以对付的!”
“而现在,你把它带了出来,我们都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