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渠对于自己这一生并不太满意。
年少时他也确实有过雄心壮志。
想要努力修行,想要进入天悬山内门,想要成为一个仗剑天下的剑客。
但人生总是有很多琐事,会耗去你有限的精力。
跌跌撞撞又浑浑噩噩的十余年后,过了年纪的白青渠大抵也认识到自己没了进入内门的希望。
这是件很让人绝望的事。
但更绝望的事。
这件事,不是突然开始。
而是在经年累月,不露痕迹的慢慢展露于你的眼前。
当你明白时。
她抬起了头,那张脸上布满了紫色的血管,看上去狰狞可怖。
他抱着他安慰着他,告诉他有爹在,这天下就没有任何东西都够伤害到你。
夫妻俩慌了神,白青渠第一时间就想要为自己的儿子去找个郎中。
那不过是自己折磨自己罢了。
“你当真以为我和在场的诸位大人都是傻子吗?会因为你几句信口雌黄之言,就相信你的的这番话?”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是如何的可笑。
从自己儿子走后。
天悬山一直是名门正派。
但他还是会笑着点头,与他一起憧憬,他成为天下第一后,给自己买多大的院子,吃多好的佳肴。
他并不认得他。
白青渠很满意。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变卖了家产,想要寻找证据。
一股钻心的痛楚不断涌向他的四肢百骸,他的身子在这样的痛苦下,几乎就要栽倒在地。
相比于这数年来,精神上遭受的痛苦,对于许沉而言,这点肉体上的痛楚不值一提。
而也就在这时,一直手却忽然深处,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他的体内,帮他压制住了体内暴动的气息,让他浑噩的心神在这一瞬间,有了短暂的清明。
她这样说着,嘴角有鲜血溢出——神性在这时已经开始在她的体内肆虐,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毕竟他才入门一年,这种事怎么也得三年以上的弟子来做。
但这样美梦只持续了一年的时间。
就像他小时候,每逢打雷时那样。
他们说,是白子安潜入了伏玄策的药方,偷了伏玄策炼制失败的丹药,这才有了这般下场。
他们就这样,在这小院中,看着他们的孩子一天天长大。
思来想去,白青渠只能依照着白子安的症状去药铺捡了些药回来,但刚刚到家门口,就听见了自家妻子的哭声。
第二天一大早,他抬着的儿子的尸体,与妻子一道去到了执剑堂,将伏玄策拿自己儿子试药,致使自己而是暴毙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白子安与几位同门便决定成为试药人,为了不让家中父母担心,故而言说是在山门中替人值守。
但白青渠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都是同门师兄弟,他们在天悬山本就没有什么根基,自己儿子多做一些,山门的长辈看在眼里,总归是有好处的。
白青渠的妻子维持抱怨了不少,说什么都是看他儿子老实所以故意刁难欺负。
也是那群王都来的官员中的一员。
可当她一笑,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数十年前,他们相遇的那个午后。
孟先生是个很不错的人。
白青渠看清了对方模样,是个生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
他走了进去,却见自己的儿子躺在床榻上,嘴里、鼻里甚至耳朵眼中都不断渗血,气若游丝。
但却会留下一些人,作为山门的值守。
他此时此刻理应承受着巨大的痛楚,但她的双眸之中充斥着的却是慢慢的期待与向往……
而身前那些官员们也是纷纷皱起了眉头,面对白青渠身上诡异的变化,几乎都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这世上根本没人会在乎他到底是好是坏。
“我可以的……”
只要能让那些害死自己儿子的人付出代价,这样的痛楚,就算在浓郁百倍、万倍,她亦可以甘之如饴。
他知道,是他体内的丹药也在开始发作了。
在听闻伏玄策三个字后,众人的脸上大都写满了不可思议。
而对方许诺的报酬,也几位丰厚。
他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儿子,他只能就这样用力的抱着他,看着他在自己的怀里痛苦的死去。
可他不能在这时倒下,他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需要去完成。
他忍着剧痛朝前迈出一步,一只手伸进怀中,想要将某些东西从中掏出。
所有人都对伏玄策交口陈赞,说他是仁心大义,以德报怨。
与大多数人一样。
可他的身子却在这时猛地一颤,脸色陡然苍白,身形也僵硬在了原地,一道道凸起的血管从他的景象处浮现,然后如毒蛇一般朝着他的脸颊蔓延。
没有成为一个仗剑天涯的剑客,也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但至少,他想做一个好人。
白青渠错愕的抬起头,看向对自己施以援手之人。
“爹……我冷……”
毕竟他这一辈子,许多事都事与愿违。
在白青渠夫妻的心中。
他的儿子恰好就被选中。
可念在白子安已经身死,就既往不咎,甚至还给了白青渠夫妻二人百两银子作为安抚。
他的嘴角开始抽搐,他能明显感觉到喉咙间有甘甜之物在涌出。
刚刚还在高谈阔论的看客,此刻也察觉到了他的古怪,纷纷闭上了嘴,目光骇然的看着他。
白青渠看着眼前的妻子。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恪守的准则。
他善名远播,救人都来不及,岂会害人?
他的医术高明,炼制的丹药外界千金难求,又怎会致使人暴毙?
这不过是一对夫妻想借着暴毙的儿子,恐吓白驼峰,讨要钱财罢了。
夫妻二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不仅没有给儿子讨回公道,反倒让他背上了骂名。
她望着他,艰难却幸福的点了点头。
白青渠勉强听懂了事情的始末。
这一点,白青渠可以很笃定给出答案。
她那张已经很多年没有笑容的脸上,竟然在这时,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不过因为恰好被安排此事的弟子家中除了急事,于是便让他顶替。
当他的第一步迈出,脚步落地,他嘴里包裹的事物再也难以被阻拦,顺着他的嘴角溢出。
但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想起自己儿子死前抓着的手,说着他好害怕,好冷的场景。
他抬起的脚悬在半空,迟迟未有落下。
可记得又能怎样?
夫妇二人顿时慌了手脚。
他咬着牙,再次抬步,他还得再靠近一些,他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可体内汹涌的药力却开始愈发剧烈的翻腾,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压制不住那股可怕的力量。
众人的目光古怪,而伏正良则继续气急败坏的怒骂着:“想要败坏伏长老的名声,你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
他赶忙上前,还未发问,就听见白子安颤抖着声音说道。
白青渠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又是谁?
白子安说得断断续续。
他就像是在等候着他,在何时的时间出手,帮助他去完成这一切一般。
失去了儿子,又没办法为他讨回公道。
同时,他的妻子,也总会在他想要重新开始时,目光死死的盯着他,质问他是不是忘了他们的儿子。
白青渠知道那不可能。
他不太愿意伤害旁人。
他的模样变得可怖且诡异,周身也有一道道阴冷的气息蔓延。
而此时此刻。
与白子安一起死去的还有白青渠的人生。
他们觉得进入了内门,就等于后半生高枕无忧,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会在这他们心中的圣地遭遇这样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