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不一样。
他从不诓骗他们,对于这个计划也是如此。
从他所处之地,到眼前那些官员们的距离不过两三步之远,可此刻这短短的距离,于他而言,却如同一道天堑。
可年关的那天夜里,白子安却忽然回来了。
这是让白青渠唯一犹豫的一点。
这让白青渠为了靠近众人而做出的努力,尽数作废。
他们只是站在高高在上的立场,肆意用自己的喜恶,去简单的辨别一件事情的真伪。
既如此。
知道今天晚上,一位同样服用过丹药的同门忽然发生了变异,他的身背后长出一只腐烂的翅膀,嘴里伸出触手,身形拔高数倍,在阁楼中胡乱破坏,巨大的响动引发了骚乱,负责看守他们的弟子疲于应付那变异的弟子,白子安这才寻到机会逃出来……
她已经老迈不堪,脸上的皱纹纵横,早已不复当年模样。
迎上门去时,却发现自己的儿子有些不对劲。
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的意识与灵魂就要被那股可怕的力量吞噬……
看着他从那个流着鼻涕,哭着说怕黑,要举高高的小屁孩,长成身材挺拔,可以帮他提他已经快要提不动的货物的少年。
改变不了过去,又没有勇气面对未来。
看着周围那些对着他与自己妻子肆意指责的看客们。
他儿子死相惨烈,执剑堂外围满了看客。
白子安的心头害怕到了极点。
这就是白青渠夫妇在儿子走后的六七年时间中最真实的写照。
但,那时她似乎感受到了自己丈夫的心意。
看着他如自己当年一般斗志昂扬的说自己要成为天悬山的弟子,要作天下第一的剑客。
过往的一切犹如一场噩梦纠缠着他,让他彻夜难眠。
对此。
这幅场景让周围的众人一愣,同时一道道紫褐色的血管不断从他的脖子处蔓延,渐渐侵占了他的下半脸颊。
虽然有些坎坷。
看着自己儿子带着内门的腰牌出现在自家门口,听着周围邻居艳羡的恭维。
“好……”
而他的妻子则会一刻不停的提醒着他,他得记得他们儿子的死。
可白子安的状况越来越差,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他们又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自己面前。
就像多年前,没有人在乎他的儿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到底会不会做出偷盗之事。
他连最后的尊严都没有守住。
可哪知这丹药服下之后,他与几位同门都开始出现各种异状。
这样想着,他朝前迈出一步,正要说些什么。
白驼峰以炼丹著称,伏玄策更是当世神医。
同时也想尽办法逃跑,但一直没有机会。
至少,这给了自己这并不完美的人生一个还算不错的交代。
白青渠还试图振作起来,试图重新拿起一个丈夫的责任,他努力想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每逢这时,天悬山都会给弟子们一个月的假期,让在宗门修行了一年的弟子们回家团圆。
也就是白青渠的结发妻子,听见了白青渠的话。
显然,在这一点上他做得不是太好。
他的儿子终于还是考入了内门。
他们在天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界有了一座自己的房子,虽然小,但有可以乘凉的院子,可以给孩子遮风避雨的屋檐。
但按理来说是轮不到他的。
虽然这股清明并无法维持多久,但却足以让白青渠完成那最后一件事情。
加上伏玄策信誓旦旦的说这丹药只是滋养血气之物,就算真的失败了,也最多只是让服用者难受几日,并无别的什么副作用。
白驼峰也很快给了回应。
他们不敢去找大夫,因为一旦走漏风声,白驼峰的人就会寻过来,届时他们的儿子也没有半点活路。
对方似乎很了解他的处境,出手的时机,注入他体内的力量,都恰到好处的缓解了他体内的暂时的窘迫。
有人口吐鲜血,有人精神失常,更多则是如白子安这样浑身长出脓包……
到最后都得接受自己的平庸。
那你们,也该为我的儿子陪葬!
……
直到此刻一切依然按照这孟先生的推测在发声,现在他只需要完成那最后一步。
而现在,他或许无法保护她,但他却可以依照着她的想法,去完成那件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不再有任何顾虑。
许沉。
像白子安这样没有家世支撑的寻常弟子,想要在修行上有所精进,好的丹药是极为重要的资源,但相应的昂贵的价钱,又不是他所能够承担得起的。
白青渠听着他的怒骂,心底并无波澜。
夫妻俩都宛如丢了魂一般。
所以当孟先生找上门来,谈及此事时,他的妻子双眼放光,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答应了下来。
夫妻二人喜出望外。
再后来。
他们意识到不对,想要求伏玄策施救,却发现自己一行人已经被严密监管了起来,白驼峰对他们不闻不问,只是把他们关在一处阁楼中,每日有人上门抽取他们的血液带走,不知道作为何用……
“去了就会被他们发现……”
念及此处,他也朝着女人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身前站着的众多大人物们。
很快有人开始死亡。
从那天起,他的妻子变得沉默寡言,并且性格也暴躁孤僻。
但瘫倒在地的白子安却拉住了自己父亲的手,气若游丝的说道:“不能去…”
所以。
白青渠告诉自己,就算这样,他总归是要做个好父亲的。
努力赚钱,保护他与妻子。
你其实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显然他们并不愿意相信白青渠夫妻二人嘴里的故事。
那天是年关。
他很直白的告诉了白青渠夫妇,这个计划是如何开始,如何结束,这个过程他们会死,以及其他人也可能会被波及。
似乎自己哪怕只是开心那么一小会,都是背叛了自己的儿子一样。
毕竟那是伏玄策啊!
这样的日子,对于白青渠而言其实很煎熬。
他们的孩子的浑身紫青,露出的手臂与脸上,血管凸起,里面已经发紫的血液就像是随时会爆裂一般,左脸的脸上还长出了一个巨大的脓包,整个人看上去诡异可怖。
那天夜里。
那时的他,曾今信誓旦旦的与她说过,他要保护她一辈子……
那一刻,白青渠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似乎已经值了。
白子安并没有被安排着在山上值守,他是报名成为了伏玄策的试药人。
年轻时无论说过再多“曾许人间第一流”。
这本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此刻他的身子僵硬,无论是迈出的步子,还是伸入怀中的手,想要挪到毫分对于他而言都极为困难。
按理来说,白驼峰是应该严惩此事。
他所炼制的丹药,在外界可谓时千金难求。
他们只是一对寻常夫妻,如何能撼动伏玄策这样的存在。
二十年的时间就这样如白驹过隙一般从他指缝中溜走。
可他们根本不明白,伏玄策那样的人物,怎么会有人敢为了他们这样两个平头百姓,去得罪对方吗?
到最后不过是被人骗光了钱财,变得一贫如洗。
白青渠就抱着他,带着哭腔说道:“没事的,爹在……”
这很奇怪。
但对方却在这时微笑着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抹只有他能读懂的鼓励,在那时用关切的语调问道:“老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尽管说出来……”
“我钟元,以武王之名起誓……”
“我一定不会辜负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