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天上之客，入世而来
天阶夜色凉如水。
此时正是深夜，天际无云，皎皎明月恍若银盘般饱满，无量月芒顷撒而下，万物朦胧而静谧。
称不上明灿的月芒温柔而冷清，为天地镀上一层霜雪，便连那广袤的银天之上，能够欺霜赛雪的繁星也被按压了下去，唯有寥寥几个明亮的星点，镶嵌在深邃浓重的黑暗里，显露出自身光华。
既不容于黑暗，亦不逊色月芒。
只是那距离未免过于遥远，屹立在尘世的凡人，纵使不被月芒遮掩、明月乱心，能够隔着时空的距离遥遥相望、欣赏，也无法跨过那无法丈量的距离，看到那真切的面貌。
一处普普通通的茅草屋前，男子面前正摆放着一张石桌，其上仅有一壶浊酒，两枚杯盏。
他并未点灯，但四周也并不黑暗，月芒流淌间，万物银装素裹，为他撑起了满院辉光。
一切都显得那般安静，天地万物在如此深夜都应当进入了休憩之时，仅留一人在此。
顾担静静的坐在石桌前，面前有一杯倒满的酒水，却并没有饮下。
他只是坐在那里，目光却像是穿越回了很多年前。
而是不想再那么迅捷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故友老去。
他不是不愿意认识新的人。
禽厘胜亦然，不过禽厘胜岁数本就比荀轲大了许多，墨家忙碌起来又堪称“脚不沾地”的典范，根本找不到什么空闲可言。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次行走天下的，应该是大道之体。
他从不喜欢与人谈论起过去。
看着面前已重新填满的酒盏，顾担却迟迟没有将它端起。
付素心看出顾担心情不太好，连忙宽慰道：“以您的”
以他如今的实力，和神魂的厚实程度，再配合天眼神通，简简单单就能看穿一个人的识海，有没有神念波动一目了然。
“嗯”
如果真按照武道宗师的寿元来算，墨丘的肉身纵使能够维持，这么多年下来，神魂怎么办？
就算当初真的还有三分机会，百余年后，还能救治么？
顾担心中没有一丝的把握可言。
“以您的渊博程度，不知多少人想要认识您呢！”
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小，只顾着吃了。”
天地悠悠，形单影只。
来时不着片缕，走时自当孤身一人。
如果他们想的话，每一日都能找亲朋许久，伙伴玩耍。”
紧接着付素心又问道：“虽无故友，孔先生理当有很多后辈吧？”
现在是仙临一百二十五年，也不是宗明二十二年。
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石桌前，端起酒壶，为顾担失手打翻的酒盏填满酒水，没话找话的说道：“孔先生也在赏月？”
他只是不敢。
不应有什么抱怨的，只是未免有些遗憾。
“饮不了啦。”
再然后就像是亲眼目睹公尚过、王莽、小莹那样眼睁睁看着自己仅剩下的亲朋故友一一离世么？
顾担实在不想再经历这种事情，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付素心有些忐忑的走了进来，不知自己之前犯了什么错，竟能让顾先生那般激动。
“那混账小.”
他哪里还有什么故友呢？
实力？
仙人不出，地上他已然无敌。
手中把玩着那空落落的酒盏，顾担眼中总算浮现了一丝丝笑意，骂道：“不成器的倒是有的。”
在这里硬生生等到仙人降世，天地之锁洞开，修仙大门重新对尘世开启，众生都能再度攀登仙道，就算仙道中还有无穷磨难阻隔，寿元亦能再增添数倍。
她不是那个意思啊！
纠结了一小会儿，付素心补救道。
还是心性？
这些话用来夸人似乎都不太对。
“也不好这么说，成不成器，也要看和谁比不是？若定要跟您比的话，恐怕任谁都是不成器的了。”
酒合该是老酒好喝的，这是普通人都明白的道理。
唯有等到真正的大变局，他才能够有新的动作。
那时回去，再见到后辈还能真正意义上照料一二。
在.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月下独酌。
这个时候，不应该讲一讲自己的过去，亲朋什么的吗？
平安村只是一个打开话题的引子而已啊！
就好像每当讲故事之前，加一个“我听说”、“我见过”会显得很有说服力一样，谁要你真的证明论断一下了？那根本就不重要！
就算回去，也做不了更多。
听到那声音，顾担欣喜欲狂，他猛然站起身来，那向来极稳的手竟有些端不住酒盏，酒水沿着那纤细修长的手指肆意淌落而下，顾担完全不去理会，他转过身，兴奋的喊道：“墨”
等到修仙盛世，他如果遇到了情投意合的修仙天才，也并非不能同走一段路途。
是啊，深夜之中，又有多少人愿意长途跋涉而来？
“.”
付素心耸肩道。
不去看，尚且能够在心中抱有几分期待，万一——万一呢？
万一还在！
顾担拿起酒壶，再度为自己添上了一杯。
实力越是提升，越是发现生命的短暂。
至于其他的后辈，荀轲在他的帮助下已晋升到了大宗师，寿元过百理所当然，甚至若不放下修行，两百载也很有可能，如今应当还活着。
对于这个回答，付素心倒也不是很意外，如果孔先生真有很多朋友的话，怎么可能一直待在一个地方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来拜访呢？
他目光幽幽的扫了付素心一眼，没有说话。
“哈”
或许这就是长生者本应承受的东西。
这不是他的问题，只能说鸿鹄与岩雀之间，即使做了朋友，也注定无法相交太久。
新酒少了岁月雕琢，风云起涌，壮志满怀，仓皇下肚也仅是一时资粮而已。
“您就是太.冷清了，还一直在一个地方待着，也不出去。老友没有了，也可以结识新朋友嘛！”
然而他才刚刚端起酒盏，院门忽的一声洞开。
却并没有真正回应。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顾担终于是开口说道。
而今百年已过。
往好的地方去想，就算真有些许神念波动，他也无法挽救重塑。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平安村是为了避开战乱，才坐落于此。节日这种东西，是因为有需要纪念的东西，或在格外繁忙的日子里，给自己和亲朋一同找几天空闲。平安村既无大变，日子又平安静谧，自然也不太需要这些东西。
鸡同鸭讲，不解风情！
然而话已到此，付素心也只能僵硬的直接问道：“说起来，我也在平安村这里住了挺久的了，顾先生怎么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便是饮酒作乐，若是无人相伴，未免也显得太过清冷了些。
这何尝不是一条我走了，别人就必须要停下的路。
如今再想找人共饮啊，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