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一杯酒，一杯茶
祥符元年。
这注定是要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年份。
先是江湖出了慕容桐皇这前无仅有的绝代盟主，对整个武林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接着凉莽大战一触即发，双方已在边境上摩拳擦掌，一场大战即将打响。
再然后西楚起兵，广陵道大乱。兵部侍郎卢升象为帅，藩王靖难，两位春秋功勋老将一个战死，一个至今被困，离阳数十万精兵打了个水漂。
这一件件事下来，离阳百姓都有些麻木了。
似乎是怕他们震惊来的还不够，离阳朝廷也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御史台和六科给事联名弹劾一人。
——张巨鹿。
首辅张巨鹿。
“去吧，徐渭熊，不要让我失望。”黄三甲无力的挥了挥手：“对了，顺便把我家闺女叫进来。”
曹长卿叹息道：“能得慕容无敌和黄三甲支持，再加上北凉四州文人猛将辈出，以及北凉王的聪慧果敢。若不出意外，北凉王将来便是中原共主，还望能够善待广陵道西楚遗民。”
曹长卿淡淡道：“离阳失其鹿。”
被称为黄老头的老人越发老迈了，再加上那孤傲的性子，客人来了最多是随意添一壶茶，敬请自便。
“呵呵，只是不想让赵家天子走的那么安心，顺便看看能不能救下那位张首辅，不过一个自我求死之人，谁又能救下他？”玉连城呵呵笑了笑，又拍了拍曹长卿的肩道：“老曹，看你们的了。消灭离阳暴政，中原属于大楚。”
老人将一杯酒洒下：“这杯酒，敬你们，敬春秋，敬你们的金戈铁马，敬你们的写意风流，敬你们的江湖潇洒。”
这一天，一向冷清的茶肆来了两拨客人。
黄龙士点了点头，将目光放在徐渭熊身上，语气中也似带着掩饰不住的苍老衰竭之意：“本来我选的是赵铸，那小子英武豪迈，有大气运，又被纳兰右慈和麒麟真人看中。有我们几个老家伙的铺路，他很可能成为天下共主之人。”
最后皇帝一封轻飘飘的圣旨，给了这位替天下寒士打开一道门的首辅大人定了一个极为凄惨的下场，也极让人心凉的下场。
“哦？”
名为贾家嘉的女孩面无表情的走入院子中，等看到满头白发，风中残烛的黄三甲时，瞬间流露出一丝藏不住的惊慌和悲伤之色，赶忙快步走到后者身前。
科举舞弊、侵吞良田、私通边军……
“曹先生客气了。”徐渭熊还了一礼。
玉连城道：“你未张巨鹿鸣不平？认为他不该死？”
说到此处，曹长卿又是一叹：“他要用自己的性命警示后人，文臣治国，刑不上大夫的这个礼就是狗屁。也正因如此，才让我对这位张巨鹿更多了几分钦佩。”
“呵。”曹长卿冷笑一声，把玉连城的手拍开：“大楚的情况，我不信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今和离阳对峙的局面，也不过昙一现，翻覆只在顷刻。倒是你们北凉，看样子要出第一个统一中原的女帝。”
玉连城见两人聊的兴起，也便退了出去，坐在曹青衣身边。
大多数时候徐渭熊不假思索的就能给出令黄龙士满意的回答，可谓对答如流。一些问题过于晦涩艰深，便要思考许久才能给出答案。
本以为只是一场无聊闹剧，却不想张巨鹿下昭狱，朝廷公布天下十大罪。
但她竟然还能想下看。
城里东北角银锭桥附近有一处临水小茶肆，不挂匾额，门口挂了只竹编鸟笼，停着一只绿衣红嘴的鹦鹉，都说鹦鹉学舌，可这只憨厚傻鸟，见了人就公公、公公的喊个不停，这不是讨打吗？
茶肆的主人是个有书生卷气的老男人，性子生冷疏远。
“闺女，我要走了，我这一生洒脱，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我死了后，你千万别哭，不然老头子在下面看着心疼……”
……
玉连城端起茶碗，大口饮下，饮茶如饮酒：“那你说张巨鹿能不能不死？”
玉连城目光洞若观火，已能够瞧出黄三甲的寿命犹如垂暮夕阳，命不久矣。
徐渭熊只是淡淡道：“我会做的比他更好。”
实际上，对黄龙士这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有儒圣实力的老人来说，无论是想要在人间延续寿命，还是去天下求长生，都是一件难事，只是不屑而已。
按理来说，店里的生意应该好起来才对。
“一位儒圣的气数灌注，再加上你这慕容无敌的指导，只怕用不了多久，你们这位女凉王就可跻身武评大宗师。”曹长卿道。
看得见芸芸众生。
紧接着，他又将目光放在徐渭熊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眼，站起身子，徐徐一揖：“曹长卿见过北凉王。”
“你去太安城作甚？把太子赵篆宰了？”曹长卿道。
——诛九族。
“是，先生。”徐渭熊对黄三甲深深做了一揖，转身大步而出，不曾回头，更不曾停下脚步。
凡人将君王捧上了神坛，君王若自持权力，强横暴虐，终有倾覆之祸。唯有体察民心，才能走的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