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一场雨，几场话
京城。
九九馆。
作为太安城数一数二的馆子，九九馆向来是人来人往，甚至需要提前几天预定。
不过今日却格外冷清，一来是暴雨倾盆，天气越发森寒。
二来则是前来日发生的那场变故，据传年轻天子尚是生死不知，京城戒严，更凭空多出几分肃杀之气。
莫说处世老练的达官显贵，就算斗鸡遛狗，走马章台的纨绔公子，为了避嫌，这几日也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而纵然暴雨滂沱，也不时能够听到兵戈碰撞和沉重的踩踏声，有一列列精锐士卒在来回巡逻，水践踏。
九九馆殿内是个年轻小伙，正是忙里偷闲，刚打了个哈欠，就觉光线一黯，脚步声响起，却是有客人上门。
馆子伙计抬起头来，他也算见多识广的人物，不过当瞧见那一袭黑衣时，仍不自觉心头一突。
俊美、黑衣、青年……该不会是传说中那位吧？
旋即哑然失笑，据说慕容盟主当初还剑后就飘然离去，又怎还会待在太安城中。
片刻后，他将目光移望窗外，注视着这片已被雨幕所遮盖的世界。
天地一片喧嚣嘈杂。
曹长卿撑着雨伞，但仍有衣角被雨水打湿。
白衣飘然。
“真是的，这两家或不知寡酒无味啊。”玉连城摇了摇头。
而能够让他成为“徐骁”，建立赫赫战功，马踏北莽的，也只有西楚和北凉。
“陛下，可曾难受？”太平令言语平缓，听不出半点忐忑惶恐，也听不出丝毫的感伤悲痛，到有几分不合时宜的罕见温柔。
“既是寡酒无味，那我来陪你喝两杯。”
北莽皇城。
玉连城思忖了片刻，给顾剑棠倒了一杯酒。
汉子走到桌子附近，问道：“能坐？”
以女子之身穿龙袍坐龙椅，千古第一人。
“各大势力的围攻下，西楚已是摇摇欲坠，不复此前盛况。”
顾剑棠没有喝酒，他拿了筷子，吃了一块热腾腾的羊肉，方才冷笑一声：“你以为先帝赵惇死前就没有对我下手，且不说我的旧部唐铁霜等人入京为官，就说卢升象许拱这两人，分明就是用来取代我的人选。只可惜我树大根深，只能徐徐图之，按照他们的计划，迟早有一日要将我踢走，自己走还能落个体面风光。当然，如我顾剑棠当皇帝，为了长远家天下，说不定一样如此。可作为当事人，我顾剑棠岂会束手待毙？”
“以后风光瞧不见，至少第二次凉莽大战的结果还是要瞧见的，怎么着也要撑过去。”老妇人忽然有了身为女皇的威严：“传令下去，翻春冰河一溶，就攻打北凉，朕要听到虎头城破的消息。”
顾剑棠咧嘴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一位老妇人面容安详，安安静静躺在床榻前，似乎在缅怀往日峥嵘岁月，又好似在追忆曾经风华正茂的青春时光。
老妇人呵呵笑了笑：“这小皇帝倒是到倒霉，算算也就当了大半年的皇帝，就算放在春秋乱战之中，也是个短命皇帝。”
那人的速度很快，步伐很稳，龙行虎步，转眼间就出现在九九馆中。
玉连城吃了一片羊肉，又饮了一口烈酒，长长的呼出一口白气，很是惬意。
但为了第二场凉莽大战，为了困住那位在虎头城一人破甲十万的慕容桐皇，不得不抽取气运，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但离阳容不下第二个“徐骁”，甚至“顾剑棠”都未必容的下。
而就在这时，有脚步踩踏雨水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和谐的一幕。
值得么？
陛下虽然年迈，本来还能撑个好几年。
馆子伙计暗中猜测，这家伙要了三个酒杯，只用一个，莫非还要等人？
曹长卿又饮了一杯酒，飘然离开。
来得快，去的更快。
玉连城向左侧望去，窥破了如注暴雨，看见了一道高大魁梧的人影。
也正因如此，从始至终，这位大柱国，对离阳的忠心并不如天下人想象的那么牢固。
老妇人双手轻轻叠放在腹部，微微扯了扯嘴角：“朕该做的事，朕都已做完了。至于能不能成事，那就与朕无关。朕这一生，最擅长就是宽心二字。身前不必多说，皆是过往云烟，至于身后，千古第一人，流芳百世也好，遗臭万年也罢，不管对朕有何评价，但后世史书，想来总是绕不过朕的名字。”
“据说之后曹长卿正是采集溃散的气运，或许是为了西楚复国做准备。但曹长卿杀死离阳皇帝的消息已传到各大藩王耳中，如今个个也不争着抢皇位，而是合力围攻西楚。显然，谁要是率先攻破西楚，也就更有把握坐稳皇位。”
“北凉铁骑甲天下，但北凉底子薄弱，想要坐稳江山，却不是一件容易事。但北凉现在有你慕容桐皇，只身破甲十万，配上北凉铁骑，天下谁人能敌？再加上我顾剑棠相助，将来徐家未必不能成为中原共主，一统天下。”
何况落子之后，他也没能闲着。
“不过我怀疑曹长卿是将离阳气运交给了慕容桐皇，根据探子回报，慕容桐皇从太安城离开以后，就一直在闭关，说不定就是在炼化气运，冲击陆地神仙境界。”
他要做第二个“徐骁”，他不想做“顾剑棠。”
“恭喜慕容盟主，有了顾剑棠相助，莫说定鼎中原，就是踏平北莽也是指日可待。”曹长卿坐下，取来最后一个杯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而他没带伞，浑身上下，同样没有一点雨水。
“呵呵，徐骁、张巨鹿的下场不必多说。赵家人如何对待功臣，天下人有目共睹。”
有人来。
太平令见老妇人精气神还算好，便简明扼要道：“当时是慕容桐皇还剑太安城，毁了钦天监，炼气士死伤无数，还和皇宫中某个证长生的宦官打了一场，最后还剑年轻天子。不过他只是重伤了那皇帝，并没有杀死皇帝。是曹长卿五入皇宫，一枚棋子砸死了年轻皇帝。那曾被慕容桐皇用龙珠撞击的离阳气运，也彻底崩溃。”
玉连城笑道：“如今赵家风雨飘摇，正需要伱这位大柱国力挽狂澜，可你转头就找我这个乱臣贼子做买卖，那离阳赵家就这么对不起你？”
但偏偏又不愿意接受天人馈赠。
而如今随着慕容盟主名声大振，江湖上可是黑衣如云，不知多少少侠少女身着黑衣，向来也不过是慕容盟主的一个拥趸。
……
“更何况，如今离阳大厦将倾。我顾剑棠眼睛没瞎，看得清天下大势。更不想像那力竭而亡的年轻宦官一样，为离阳王朝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