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师叔,你且问问他,炼什么神功炼得气脉纠结了?”
坐在迎夕旁边的韩泛忽然抢白:“大哥哥实在不饶人,平日里管家厉害我们都服你,只是你总揪着二哥哥不放,如今人身上不好还说风凉话……”
不曾料想三儿居然会顶撞自己,韩濯乜斜着眼瞅着他愣了片刻方回:“好啊,带你这些年竟不如旁人下山一趟,你可想好了再回我。”
韩泛捂了捂x口,笑的有些局促。
“我明白你的心思了,想你往后也没事求我了,桥归桥路归路,我也不必管你了,所求的都得了罢?”
“韩大,泛儿年小,每日家鞍前马后听你差遣,你怎的还认真拿这些话噎他?”怡然师父听不下去,玩笑的口声中带着埋怨。
“师伯这话说的,倒像我平日里怎么作践自家兄弟了。宝和,你评评理。”掌门发话了,纵使有意也不能认真,韩濯只能一转话锋,虽是嬉笑语气却仿佛仍然夹枪带bAng。
坐在韩濯右边,宝和自觉蹭蹬,虽说也是每常折腾算盘的伶俐人,这一下却被问懵了,含含糊糊地答道:“柜主对幼弟偏宠,日常调教罢了,如何舍得认真撒开手不管了,只是对清猗兄弟有些…倒也不是,拿人东西卖了平帐,也是无奈之举…无论如何,柜主是管家人,为的也是大伙嘛。”宝和终究跟着韩濯做事,碍上阻下的,少不得一半的真心话随着饭粒咽下。
韩泛这边大约见有师伯护着,又或许是趁着一GU劲,嘴上越发没把门,“倒也不全是平帐,二哥哥的好东西都是成套的,原先全全的一盒手雕三十六天罡,大哥哥拿来倒给了走海泛货的人,足足涨了将近一个月的收益。”
“嗐,三十六天罡有什么稀罕,我哥哥就是十万天兵也雕得来,由我哥哥给清猗师兄补回来!”
“迎夕,横竖与你不相g,你混闹什么呀?”送晨浅笑含嗔,轻声细语地打断他。
“送晨,你既会做,这种事推脱什么,原是个玩意儿图个高兴,举手之劳不是?横竖在家里也是雕。”罗老爷居然也找了个档,放下小盏cHa了句话。
“清猗若不嫌弃,我自然不推脱。”送晨一本正经地问韩泛,“那套天罡什么材质的?”
不待韩泛答言,一旁的清猗回了一句:“楠木。”
对面的韩濯也似笑非笑地觑了他一眼。
送晨对上他的目光,起初还不曾缓过味来,想起方才韩泛说的“成套好东西”,尘封已久的心底某处倏然溜开了道缝,透进了久违的光亮。
三十六天罡,楠木。
居然有这样赶巧的事?
造化!
送晨难得一改软款腔调,强压着心中翻涌,言辞果断的很,“正好听云辔说此番下江南试炼,那里行家多,且看看有没有人收着好楠木。”
“送晨一说我想起来了,”云辔看邻桌的老将军无暇顾及他,终于发了话,“今年凭证一时半会没有着落我也拿不到家里的贴补,韩大,这样,上回我同翼雄上西边给你走镖的那份这回我们自拿了去罢。”
“既这么着,我同大姐姐三妹妹描新样子的钱我们这回也拿了罢,”梨新伏在棠晚右肩,跟着云辔喊话。
一时间,此起彼伏都是要钱的。
最后一句是清猗说的:“我不要多的,就卖我那套天罡的钱,此番下江南挑楠木去。”
饭毕,众人哄闹着一道往韩濯的账房去,有如一帮悍匪。不得不说,送晨还是有些佩服韩濯的定力,少说管家这些年,今儿作为众矢之的,听到的看到的,多少叫人有些下不了台,他依然波澜不惊的给大伙发放银票。
虽说再伤人不过玩笑话,可殊不知总是玩笑话最伤人。
临了,大伙一通散了,送晨倚在门框,看韩濯就着烛花一一g对账目,忽然感到一阵寒凉凄楚,忍不住说道,“韩大哥,要不然清猗那份,你先别拿了,横竖要楠木也是我找,倒不如仍然由你替清猗存放着,我自掏钱采买罢了。”
韩濯笑一笑,一返那慢条斯理的腔调:“这钱不拿去,你们撺掇三儿今天弄这一遭挤兑我,岂不是白忙了?”
送晨心下明白,韩濯这样珑透的人自然早就心中有数了,也不再藏着掖着,“泛兄弟断然不会只凭我们这些小伎俩同他亲兄弟隔心,韩大哥怎样待他好他都明白。何况,既都是自家兄弟,韩大哥又这样明断,多了这个短了那个的事更是不能,即便我这初来乍到的外人也瞧得出,哪里就像他们说的克扣清猗了?”
一番话说的韩濯给了将近两倍的钱也没有销账,只说是给清猗零用。
此番交锋得胜,送晨有些飘飘然,甚至是沾沾自喜。
自账房转身出来,带上门,送晨将韩濯塞给他的银票折进袖里,四下里打探清猗在哪。
篱笆外边的清猗正瞅着月亮出神,月光如同丝绸纱绢,极柔软披散他全身,宛若白鹤云肩,活脱脱一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天不拘地不束的半仙。
只是这半仙如今靠在他师伯衣柜后面打洞过日子。
他似乎一如既往不在意旁人如何拘束他,他亦不屑与人交涉,但凡不肖动口齿能换得清净,他大约命格都能交出去。
于是半个命格果真被拿去了。
看着他,送晨自心漫出来一阵苦涩,又想起饭桌上的有些话,不由得百感交集。
怪到面善,怪到亲切。
从前的一切都得断,独独这个断不得,送晨发现,不仅自己这么想,万幸老天也这么想。
也罢,暂不提从前。
如今只论当下。
只是当下,清猗大约过的也不算自在。
私以为,本不该如此。
看见他出来,清猗远远的冲他笑一笑:“有劳你了。”
这算有劳什么,不足挂齿。送晨只恨自己如今只是槛外人,管不及人家的家务事。修道世家也是家,有人情,有亲疏,有厚薄。东墙不言语,自然被拆了去补西墙。
倒不是说人家当真有心欺负他,只是他不在意,旁人自然也不挂怀了,他愿意退避三舍换清净,傻子才不得寸进尺。
且不论过往如何,单论这些天清猗如何待他的,送晨已然满心想助着他了。
其实人情好做的,清猗不愿意,送晨愿意替他应承,但凡在名葬的时日,每日家替他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