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坐在他身边,仰头望着门外的星空:“你不是比我更有经验?”
萧凤这才知道他一直知道,只是没有戳破,脸热道:“你会告诉师尊吗?”
对方挑挑眉,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只是问他:“你觉得呢?”
“别告诉师尊。”嘟囔着别扭着软了语气,像是在求他。
这样的语气竟让徐拂青挺受用,至少直到三天以后,萧凤都没收到上面的处罚。
徐拂青说没有送过东西给自己,其实是个不攻自破的谎言。
他最开始用铁剑称霸校场的时候,不少人都见过那柄剑上刻印的小字,那正是如今世人称道的徐拂青的名字。
他们住在枫山,睡同一间房,握同一支笔,写的是一样的心法、字迹。
只是萧凤行书,笔锋太尖,不如师兄字体温润,正如他的人,逐渐离经叛道、目无尊长,三番四次挑衅同门,以争一次武斗。
师兄依然会在柳树下捻去他鼻子上的柳絮,春日暖融,太阳都迷醉了。萧凤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在不断犯戒的年纪,义无反顾地踏入情关。
此后,修为再难长进。
那个伤他的人脱了他的里衣,细心温水擦洗身体,伤口结痂的地方补涂上药,消炎止痒,样样周到。做完这令萧凤不愿睁眼面对的贴身事后,徐拂青又给他换了一身合适的蚕丝白衣。
“还很难受吗?”
萧凤把他推开了。
徐拂青退了两步,将手在水盆里洗净了,亲自端着盆出门。
像是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之后很久都没出现在萧凤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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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凌晨鸟雀争早,啁啾叫声唤醒初日,薄雾氤氲,露压兰草。
睁开眼时有种一日十年的隔世感,浓烈的花香穿过房门窗户的缝隙飘进屋子,萧凤趴在枕头前嗅了好一会,想要撑着身子起床,却感觉分外吃力,光是翻个身已经天亮,靠在床榻里侧的墙壁上缓缓神,便有兔子端着烫手的托盘踉跄撞进房间。
“哎哟,烫呀!”元元把托盘放在地上,上面放了个过大的刚出炉包子,冒着气儿呢,好几次烫着她的手,好不容易跑进萧凤睡觉的房间,她已经尽力不发出太大声音了,扭头一看萧凤竟然早就醒了,正看着她。
元元:“......”
萧凤:“......”
“对不起大人,这个包子没弄脏......算了,我再去重新做一个吧......”
元元很尴尬,自己是差点拿不住了才放在干净的地上,底下有盘子有托盘不会弄脏食物,可是偏巧被萧凤看到了,她赶紧谢罪,打算将功补过。
“没事,我知道。你拿过来吧。”菜包子很香,萧凤知道她花了很长时间做这东西,况且他不是什么吹毛求疵的人。不知为何,经历了这些糟心事后,对旁人他耐心了许多。
“啊?啊!好、”元元赶紧端着托盘站起来,把东西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大人,这是用新鲜的大白菜、木耳、冬菇切丝后做成的超级豪华大包子,很好吃的。”
萧凤实在想不出这个有什么豪华的。不过想到兔子吃草,徐拂青吃空气,能找到这么蔬菜应该是挺难的,元元自己不贪吃,好心做了包子来招待他,便不忍使她伤心。
看他一口口吃包子,元元撑着脑袋在床边看他:“萧大人,你身体还难受吗?”
萧凤刚想说不痛了,就因为吞咽的时候呛到气管,咳嗽起来,牵扯到内伤,肺有些抽痛。
“是元元说错话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会马上就好、您,您快躺下休息吧......”
“不了,睡一整天太闷。”萧凤擦洗干净手,扶着床下来,虽然酸痛感还在,上身也不敢做大幅度的动作避免拉扯伤口,但是总的来说好了不少。
“我去透透气,你别跟着我。”
忙着用鎏金叉杆撑起纸纱窗,元元回头:“可是现在养伤不宜多走动......啊啊,萧大人!”
萧凤根本不听她说话,人已经上了走廊,和她面面相觑。
“嗙”的一声,萧凤把她辛苦支起来的小棍戳倒,窗户又关上了。
“说了别跟着我。”
流花满地,风吹似银波,芬芳扑鼻,萧凤慢慢踱步,只觉得明意殿大得没边,长廊又宽又静,拂晓鱼肚白,曦光柔和,是一天中难得的恬静时刻。
他走得很慢,几乎是走一会停一阵,看着越过矮墙探头来的杏枝上嫩绿,天边浓烈的彩霞照在他的脸上,如戏台帘幕拉开,百鸟朝凤,鸟群扑棱翅膀从深山飞出,不少落在院内枝头,衔一枚早生的酸果,尖喙戳入果实,将果肉吃干净后,将皮掉在地上。萧凤总算知道为何这里明明种的是海棠紫荆却掉了许多果子皮,是把徐拂青这当饭堂了。
可是看着看着,萧凤突然觉得太静了,美丽的建筑,宏大的院落殿堂,即便种了许多树,还是觉得太孤独了。
也许恰是因为太美,无人可以共赏,才会让这份寂寥变得更加突出。
所以才会留下兔子元元,哪怕她其实什么也做不了,在明意殿跑跑跳跳也能排解郁闷。
穿过两条长走廊,萧凤听见自己最熟悉的剑声涟涟划破空气,衣带游离如蝴蝶振翅。他穿过白墙圆拱门,发现这是又一个鲜少人来往的地方,地上石砖青苔分布边角,徐拂青一袭青衣,手负木剑,推拉排浪,收似闪电,小臂带力横劈乍现壮烈如虹,他的步伐稳健复杂,每一步都像是经过谨慎斟酌后迈出的,奔着必杀的欲望,又给自己留下七分的余地,因而,教人难看出破绽。
一剑带起海棠花瓣,纷纷扫落寒霜雪,掌心朝上,手部三段与剑齐平,修长身段直挺却韧,刺剑撩剑挑起再拨,竟以剑气带动一朵花枝漫天飞舞始终不落地。
清澈的风穿过萧凤发间,他喘着气,闭上干涩的双眼。
这套剑法,是自己刚入门时徐拂青教给他的第一套剑法,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呢。
“剑法是最基础的十式,胜在简单无花哨动作,做好这十个动作,在斗剑中随机应变,能发挥意想不到的好效果。”
他练了五年。
再睁眼,徐拂青已经站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