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过后就是初秋,行宫有温泉,也不觉得特别凉,只是湖上瑞香就很少去了,最多不过是到外头散一散步。皇帝见他犯困,干脆拉他去射箭。
似淑妃那样能骑善射的在此时也并不少见,只瑞香不是其中之一,他骑马还算勉强,弓箭就从来没有摸过。皇帝在清凉殿后面立了几个草靶,又叫人拿来专门打造的小金弓叫他游戏,瑞香也觉得有趣,就专门换了身窄袖翻领的胡服,束起头发穿了靴子,一板一眼地走下阶来,试着拉弓。
他不知道皇帝给他的弓是特制的,对初学者十分友好,但见一拉就开,用力就能拉满,倒也心满意足,抽了支箭便照着印象里旁人射箭的姿势试了试。庭院里微风轻拂,日光和煦,并不强烈,瑞香自觉瞄准了,但松手的时候却有一瞬间的手忙脚乱,那箭就被带歪了,斜斜飞到了葡萄架上。
这葡萄藤繁茂非常,挂果也密密麻麻,只是现在还没彻底成熟。瑞香不由惊呼一声:“快看看葡萄是不是受伤了。”
几个孩子第一次见到果子在自己眼前成长出现,早盼着成熟了摘下来吃,都当做是自己养的小猫小狗般看得紧张。他们甚至轮流偷偷到这里来摘了果子尝,明明知道没熟,第二天还是要来摸摸看看。瑞香觉得这种经历也是难得,皇子宗君身边的花草树木很少有为了开花结果饱腹解馋的,对这葡萄藤也是越来越在意。
连带清凉殿的宫人们也很给葡萄架面子,平日里歇脚纳凉都不大往这边来,就是为了谨慎。
这时候就有人连忙过去查看了,又拿了箭回来,送到瑞香手上:“娘娘放心,那葡萄没事。”
瑞香松了口气,他疼孩子,不愿意几个孩子连养个葡萄藤都失望,接了箭便去看丈夫:“不行,我不会。”
其实第一次本来也是试试,早先就料到他没有一通百通的天赋。皇帝正在笑,见他求助就走下来,接了弓箭,抬起他的手,先调整了高低,然后把弓箭分开放进他手里,又手把手地教怎么持握。
瑞香会弹琴,但应付弓弦就根本不行了,皇帝调整了几遍他的姿态才稍微掌握些许感觉,这时候再看周围,他就发现伺候的人纷纷低下了头。
拉弓射箭这种事,皇后要学也不会很认真,但只要教授,难免要纠正动作。只靠说的显然不行,因为有些事十分细微,不上手不好教,所以还是皇帝自己来最方便。只是这样两人一旦靠近也就没人多看了,不管教的多认真,都带着暧昧的意味。
瑞香定了定神,顺着皇帝扶着自己腰的手站稳,又被他用拇指顶开手指稍稍放松拉弓的手,深呼吸,慢慢对准了草靶。皇帝随手把箭往下面拉了一点点。瑞香犹豫:“我觉得这样没有瞄准。”
皇帝轻笑,态度却很直白:“是吗?我不信。”
瑞香一时气结,但也知道自己没有经验,默默忍了,什么都没说。皇帝又看了看,扶在他腰上的手也没松开:“好了,放箭。”
手指下意识地一松,箭矢飞了出去,准准扎在了草靶上,稳稳当当。瑞香有些吃惊,亲自走过去看了看,又用了点力气拔出来。他准头不行,力气也小,所以靶子摆的不远,小金弓也能扎的稳当,并不会掉。
瑞香又走回来,对射箭有了几分兴趣:“你再教我!”
皇帝拿过金弓,这次就讲得更详细,不再直接拿着他的手瞄准,而是告诉他怎么看,怎么瞄,怎么养成手感。有如此名师亲手教导,瑞香也渐渐摸到一些门道,得了趣味。只是皇帝越站越近,甚至是环着他的腰托着他的手,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呼吸相闻,低声教导……
瑞香射了十几箭,终于忍不了了。
他不好意思站在庭院里被宫人围观夫妻亲近,再说他也没有必要勤学苦练,射了十几箭就觉得累了,二十箭往上胳膊都是酸痛的,只好躲懒:“没意思了。你平时射箭不用这个弓吧?不如你射我看看。”
射箭并不像听起来那么行云流水,尤其初学者,一举一动都要格外注意,开弓搭箭射出放松虽是一个连贯的过程,但每一步要求都有不同,瑞香虽然品味出一点乐趣,可也坚持不了多久。
皇帝就叫人拿自己的弓来。
两个人相处久了,许多事都有机会耳濡目染地了解,皇帝弓马娴熟,如今虽然四海宁靖无需领兵出征,但还有射猎游戏,时常带着孩子们习武练剑,瑞香也是见过他的兵器的,佩剑,雕弓,收集的刀枪剑戟等等。
李元振亲自带人抬来了皇帝常用的雕弓,又奉上韘,瑞香好奇,拿起来看了一眼韘,转身替皇帝戴上,又褪了自己手上那个放下,显然是不打算再碰弓了,只退开两步,专心地看着皇帝运气,先拉开弓试了试。
皇帝常用的弓是张硬弓,又重,只有雕饰,没有镶宝,弓弦据说是深海龙筋,十年多前的贡品了。这弓能开二石之力,皇帝伸手就拉了个满月,随后松开,伸手要箭。
瑞香默默退得更远,干脆绕到另一边看。伺候皇帝骑马射猎的并不是李元振,是个高大孔武的太监,他一掏就呈上了三根羽箭,瑞香不由惊讶。
这时候正好天空飞过一对鸿雁,亲亲热热凑在一起,皇帝抬头看了一眼,只拿了一根箭,没怎么瞄准,抬手就是一射。瑞香刹那间想起早几年在骊山行宫,皇帝和他在外遇到狼,同样也是抬手一射,看都不必多看。
这一幕真是惊心动魄,又格外动人。
瑞香看见那两只大雁被一箭射中,啪嗒一声就掉了下来,不过并没有掉在后殿。自然有激灵的小黄门跑去拾回来,皇帝只是笑笑:“正好,这两只大雁看起来够肥,晚上煮了给你补一补。”
瑞香点头:“也好。”
他面上看起来镇定,实则心跳十分激烈。强悍的男人有绝世的武力,这实在很难令人不心动,即使瑞香自己在此道完全跟不上皇帝的步调。亲眼见到皇帝动用这习以为常甚至被他忘记了的暴力,还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不知为何瑞香心中更加澎湃,忍不住问:“我记得曾听人说过,陛下领军最爱出奇计,不知是否和这一手射术有关?”
瑞香不是很懂军事,但他会看书,皇帝率领的是轻骑兵,孤军深入这种信息,他还是知道的。
皇帝笑了笑,神态很平和,挎着那张龙筋弓的神态也超逸非常:“这是谁说的?”
他不否认,肯定就是真的了。瑞香摇头:“忘了呢。”
皇帝也不追究,而是解释道:“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吧,若是做不到率军深入大胜而归,我自然不会将自己陷入险境。”
那伺候他射箭的太监也跟着替皇帝说那些不好说的夸耀之词:“当年陛下还是齐王,在胶东平乱,与几百个盗匪正面相对,陛下射箭七十余发,贼应声而倒,竟是箭无虚发!因此,那几百个贼人溃退大乱,陛下率众追击,这才有了后来的功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