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飞舟缓缓落在青泥国南郡一座最高山头儿,一国南岳所在之地,免不了每日登山敬香的百姓。
时候尚早,山中云雾缭绕,十步之外人影焯焯,三十步外便尽是白茫茫了。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领着个小丫头登山。
此地也算是一处名胜古迹,相传千年前有一位仙人路过此地,见附近并无河流,那位仙人便取出一只大碗,将碗中水倾倒于山中,此后便有一条唤作陶钵的河流由山中流出,往南汇入灵犀江,最终流入大海。
据说那条灵犀江也大有来头,当年神鹿王朝自绝国祚之时,就有一头白鹿与一头白首通天犀曾在白鹿城外现身。
大清早的,瞧着络绎不绝的登山信众,恐怕姚放牛选址在此,青泥国南岳山君多多少少有些不情愿的。
不过也没法子,青泥国皇室发话,而且,要在此地建立分宗的可是天下顶尖宗门之一,还是天底下最有钱的宗门,这个没有之一。
小国五岳山君,充其量也就是个元婴境界而已。
所以这位南岳山君,怕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以姚放牛的脾气,多半会让这位山君乐呵呵搬走。
刘景浊冷笑道:“有本事把徐瑶带上敬香?”
龙丘棠溪神色古怪,白眼道:“你以为我不晓得那次以后,你偷偷买了自古及今所有的辞典?”
这也的确是个麻烦事儿,不得不说,当宗主还是吃力。
分祈愿之人本性如何,也分一地山君是否会低头瞧瞧半山腰。
龙丘棠溪轻声道:“姚宗主选址此处,当真没有旁的意思?这座倾水山算是神鹿洲中部偏北的地方,再往南或者往东,就分属一洲中岳与东岳地界儿了。”
酒葫芦与酒壶碰了碰,两人各自灌了一口酒。
刘景浊无奈,看模样这句话是的确有什么事儿,得自己与龙丘棠溪进去上一柱香才行。
有个千里迢迢跑去归墟戍边的老真境修士,一刀把个妖族真境开膛破肚,转身就被一只躲在海里的畜牲一拳穿胸。
这家伙是想让自己给到这位孟山君一份破境机缘,登日后青椋山重开山门需要稳固山基时,就能名正言顺收回去一份“利息”。
一句话,有人瞬间坐起,酒醒了。
有些事情,死都得去做。只不过现在他会当做不知道好多事。
刘景浊笑了笑,轻声道:“蓌山位在神鹿洲西南,破烂山分宗靠中间,姚放牛大概是想与蓌山遥遥对峙吧。”
瞧见某人这副模样,龙丘棠溪还是挺高兴的,只不过高兴了没多久就高兴不起来了。
刘景浊轻声道:“我到现在还忘不了婆娑洲的王全,回中土之后,我会南下,先去婆娑洲,定会去一趟象城的。”
对面那位山君老爷面色平静,可心里早就犯嘀咕了。
刘景浊点点头,轻声道:“不过还是要麻烦你,龙丘家的事儿我掺合不了,龙丘家外的,我一定要管。”
刘景浊诧异道:“风调雨顺之事,只要他勤快些就能做到,要保证一地民风,可是不容易。”
龙丘棠溪甚至让刘景浊去找一本《周髀》,可刘景浊却是苦着脸说,那个东西他自己都没学多少,术算一事,他甚至不敢说自己一知半解。
刘景浊始终没说话,过了没多久,一枚月牙儿缓缓升空。
可千万别闹我了,这年轻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还有龙丘棠溪,那不是龙丘家大小姐嘛!
唉?朝廷那边不是说,那位刘先生就是与龙丘家的大小姐走在一起?
还没来得及惊讶,一位身穿水蓝色长裙,拉着个小丫头,同时背一把剑的女子,此刻缓缓走来,开口道:“去上一柱香吧。”
这天傍晚,有人南下,有人抱拳作别。
白小豆眨眨眼,“真的有用吗?”
多而杂,但去私塾里边儿,学的也还是这个。
姚放牛摆摆手,撇嘴道:“没本事。”
一旁身穿水蓝色长裙的姑娘咧嘴一笑,轻声道:“天一亮,你就二十五了。”
等两人出门,这位山君重重抱拳,沉声道:“大恩不言谢,刘先生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来寻我便是了。”
没想到白小豆居然会喜欢这种风餐露宿的感觉,所以这两天下来,三人其实都是在路上吃东西。
其实小丫头打的算盘是,赶路时就不用抄书了嘛!
刘景浊心里门儿清,只是不说破而已,毕竟自己小时候就是不爱读书的。要不是师傅逼着自己读书,斗大的字不认识一升的人,怕就是刘景浊自己。
白小豆拨浪鼓似的点头,“知道了。”
走进庙门,两人各自拿起一柱香,龙丘棠溪轻声道:“姚放牛的一记先手,损耗我九牛一毛的气运,你也要以雷霆道意加持插上这株香,待这位山君迁至别处,便能入神游境界。”
刘景浊闻言,无奈看向白小豆。
姚放牛拳头攥的极紧,冷声道:“知会我一声,我也去!”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对视一眼,各自嘻嘻一笑,好似什么阴谋得逞了一般。
这人是谁啊?瞧模样与姚放牛关系极好,莫不是也是个登楼修士?
蓝衣女子轻轻放下白小豆的腿,站起身,咧嘴笑道:“走了。”
事实上每个修炼有成的炼气士都不会选择去境界低于自身的神灵庙宇敬香,搞不好还会被那些个虚无缥缈的因果以及气运弄的折损道行。
顿了顿,刘景浊说道:“你带着小豆四处逛逛,我先去找姚放牛吧。”
姚放牛叹气道:“谁说不是呢!非要找个人来这边当宗主,得罪人我当然不怕,怕的是慢慢的,分宗与破烂山离心离德啊!”
姚放牛笑道:“青泥国立国之前,此地百姓便为这位孟山君建起淫祠,后来被青泥国封为南岳山君,就更受欢迎了。我大致了解了一番,至少有三百年时间,这附近数百里风调雨顺,民风极好,没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龙丘棠溪沉默了许久,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道:“姚放牛,你什么时候跟嫂子成婚?你还年轻,嫂子可不小了。”
一位身怀半数世间雷霆神意的剑客,一位生来携带一份剑道气运的剑客,两人去任何一座小国的山水祠庙上香,若是无人为那些个神灵镇住,很容易会让其承受不住,金身碎裂。
两人现出真身走到前方,那位山君刚刚劝走了一拨人,此刻正苦笑着与那位青泥国官员闲聊。
刘景浊真是开了眼了,这哪儿像个山君,分明是那种朋友极多的江湖人嘛!
龙丘棠溪点了点头,刘景浊当即化作一道雷霆剑光远去。
姚放牛忽然转头说道:“听说孟山君在这方圆几百里地,可要比月老灵验的多,你要不要去敬香一柱?”
走到一处略大的石台,崖壁裂缝极多,有些妇人便拿着自个儿从山下带来的竹枝或是柳枝撑在裂缝之中,放完之后还要跪下叩首,然后继续登山。
此时便不是栈道,而是极其陡峭的登山阶梯,一旁便是飞泄而下的陶钵河。
小丫头哪儿想得到这个,只是眨眼道:“辈分儿不对吧?”
两人直着身子各自往香炉插上一柱香,外面的孟山君当即便感觉到破境契机。
顿了顿,姚放牛说道:“你让我查的事儿,我查过了,东岳山君这边儿看不出来什么毛病。”
姚放牛则是微微一笑,轻声道:“夺人山头儿,我也挺不好意思的,所以我打算在咱们谈好的条件上,我将那座述雩山拔高三百丈,孟山君的南岳,依旧是青泥国南境最高。”
顿了顿,姚放牛苦笑道:“她说,不破境登楼,怕日后腹中有个孩子了,就没办法帮着我守住破烂山。可她也不想想,我一个大男人,守家之事,用得着她?”
刘景浊轻声道:“你好歹也登楼了,没想过收徒?徐老前辈留给你得江山再怎么固若金汤,你也得有些亲近之人,总不能有什么事儿就折腾徐瑶吧?”
姚放牛与刘景浊悄然走入人群之中,只要他们愿意,是没人能察觉到二人的,包括那位化身庙祝,此刻正与青泥国官员与香客做解释的山君。
说着,龙丘棠溪取出来一枚吊坠递过去,然后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吊坠。
“行了行了,别光说我了,你们呢?”
姚放牛撇嘴道:“这个不用管,我破境前会怵他们几分,现在?我身在破烂山,全然能当做大半个合道境界看待的,谁不服,腿打折!老的小的都一样。”
刘景浊无奈道:“咋还胳膊肘往外拐啊?”
想了想,刘景浊轻声道:“选人一事,不要去管他们是哪一脉,谁的弟子,只需要弄清楚他们把破烂山当做什么。若是一个真正将破烂山当做家的人,来神鹿洲之后,说不定每次回斗寒洲要钱要人时,跟自己的师傅都能争的面红耳赤呢。”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家伙。
按姚放牛这个说法儿,破烂山只要与青泥国签订买卖山头儿的山水契约,等破烂山正式在此地立宗,第一任宗主,肯定是受益最大的。
三座山峰,最高处是倾水山,两座侧峰高度差不多。三座山,大致互相隔了十几里地吧。
龙丘棠溪微笑道:“分人。”